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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贺眼下也不由感慨大明朝官场的残酷,同为一科三甲进士,耿定向眼下是正四品的提学御史,丹徒知县却仍是七品官,地位与名声截然不同。
……
施允之所以提议柳贺去书肆,自然是为了购置耿定向的文章,就算此刻在书肆中寻不到,眼下大宗师任命一出,再过不久,书肆中恐怕就会有选录耿定向文章的新书。
柳贺常去的那间书肆反应就挺灵敏的——柳贺这一届府试之后,唐知府顺利升官,书肆之中已经有了下一任知府的著书和文章。
不过不管能否买到耿定向的文章,既然施允邀请,柳贺当然也不会拒绝。
“天太热了,你俩出去怕是要烤焦了。”纪娘子喊住两人,“井里冰了西瓜,我切些给你们。”
施允有些不好意思,但拗不住纪娘子热情,还是留了下来和柳贺一起啃西瓜。
他趁此看了柳贺近日写的文章。
“果然,读书两月,你的文章比府试时又有精进。”
“若是毫无精进,何必苦读两月?”
柳贺吃着西瓜,感慨道:“再来些葡萄就好了。”
集市上倒也不是没有葡萄卖,不过今年天气太热,葡萄存放便有些难,价格倒是更贵一些,纪娘子便挑了又大又圆的西瓜买,西瓜解渴又解热,又不用吐皮,吃起来更方便。
原先住在村里的时候,纪娘子在吃喝上就向来很舍得,眼下到了城里,集市上的货物比西麓乡多了无数倍,纪娘子给自己花钱总是再三掂量,给柳贺花钱却很舍得。
所以柳贺读书更加刻苦,以求早日过了院试这一关。
过了院试就是秀才,若是发挥出色考中了廪生,就有钱粮发放,镇江府放眼整个大明朝也算是富庶之地,因而廪生的廪膳是可以折算成银子的。
银子数量虽不多,吃米倒是绰绰有余。
柳贺家幸亏还有些田,加上考中童生后族中又给了补贴,否则柳贺根本撑不住在府城的开销。
但不管怎么说,考试这事都不能太拖,若是熬个十年八年考不上,再富裕的条件恐怕都会被拖垮。
……
“天还是热啊。”
走在府城的集市里,柳贺与施允二人已经专找阴凉处了,却依然觉得脚底板热得发烫,此刻已是下午,集市上的店家们却都热得没心思招揽客人,只有两个伙计懒懒地守在门口。
路上行人同样不多。
“去省城应考的话,你我二人挑同一间客栈住下,这样方便讨论文章。”
“行。”柳贺对施允的提议毫无意见,“此时不由羡慕起省城士子来,免去了劳碌奔波之苦。”
不过镇江府已是距离应天府最近的府城之一了,坐船过了江即可,若淮安府及徐州的考生,来一趟应天府更不容易。
两人走了一会就觉得口干舌燥,到了书肆时,只觉得长衫都被汗浸湿了。
读书人的斯文真是件麻烦事,如果是在现代,这个季节柳贺就能穿t恤短裤出门,现在要穿长衫便罢了,连头发也要盘髻,洗头尤其麻烦。
柳贺深深怀念有空调和吹风机的生活。
书肆里客人不多,但两人一问耿定向的文章,店里的伙计立刻就反应过来:“两位公子,耿大人的文章眼下是没有的,要下月才到。”
柳贺与施允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却难免有白跑一趟的感觉。
伙计看了两人反应,道:“不过耿大人与李卓吾等人点评文章的集册倒是有几本。”
“速速拿来。”
伙计当即捧了书出来。
有耿定向与李贽互相探讨文章时的书信,也有耿定向与其他王学门人的交流心得,书册数量虽不多,可其中节选的文章作者却都颇有名声。
“两位公子可知,眼下一庵先生正在茅山讲学?”伙计又给两人抛了个新消息,“府城不少士子都前去聆听了。”
柳贺和施允默默对视一眼。
在一众士子中,他俩都属于比较宅的类型,这几个月只闷头在家读书,有什么名人进了镇江府他们还真不知晓。
一庵先生名为唐枢,是嘉靖五年的进士,眼下已有六十余岁了,唐枢中进士虽早,却因上疏请皇帝判李福达有罪而被削职为民,此后唐枢便专注于讲学著书、游历山川,可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典范。
唐枢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湛若水的弟子,湛若水是甘泉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学说几乎和王守仁齐名。
“可知讲学到几日?”
“应当还有两日,一庵先生是返乡途中路过镇江府,才被金坛县力邀的,据说金山寺也邀请了一庵先生,但先生并未答应。”
唐枢是浙江人,自镇江府城返乡自然更便利些,但他的老师湛若水一贯批判佛教,认为佛教的避世是对现实的逃避,作为弟子,唐枢自然不会在金山寺讲学。
讲学
既然是唐枢的讲学,柳贺和施允自然不愿错过,两人商议了一下,雇了一辆车前往茅山。
茅山在镇江府向西,两面被金坛、句容二县所环绕,因而此次唐枢讲学虽为金坛县所邀,但前来听学的士子却包含了应天府、常州府以及镇江府的士子。
湛若水乃是心学大家,作为他的弟子,唐枢在读书人中颇有人望。
何况唐枢年岁已老,此次是他归家前最后一次在外讲学。
眼下心学在大明朝的理论思想界虽占据一席之地,王畿、钱德洪等人的弟子遍布天下,便是首辅徐阶也是心学的门人之一,然而王学门人大多在野,便是居庙堂之高者也难以凭一己之力推广心学,毕竟眼下仍是程朱理学的天下,掌权者重术,就不会轻易为一种思想所主导。
且王畿、唐枢等人都已年老,心学又分为多个流派,各派之间秉持的思想又有不同,如此反而不利于扩大心学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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