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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临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可还是落泪了,记起了往年与轻霜相爱的日子。
那时的轻霜是多么的知书达理,温柔地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帮他出嫁了妹妹平安,与他相互写情诗,聊表心意。
怎么人一有权有势,就忽然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杨朝临开始默默背《孟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炭盆里的炭火有火红变成灰白,久到长长的红蜡烛流干了眼泪。
杨朝临埋着头,他早都麻木了,感觉像过了五十年那么久,那头不绝如缕的喧嚣总算消停下来了,就在此时,里头忽然传来女人疲惫软懦的声音。
“渴了。”春愿清了清嗓子,虚弱地喊:“朝临哥,给我倒杯水来,热得很,我要喝凉的。”
杨朝临是几万个不愿意,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那位唐大人就凶赫赫地吼:
“耳朵塞驴毛了?还是听不懂公主的话?!”
杨朝临只觉得头顶有千万钧般沉,他踉跄着起身,从桌上翻起只罗汉杯,倒了杯清水,原本,他若是个能忍会谋划的、能为将来而折腰的,是该问一句“唐大人,您要不要水?”
可这种问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于是,杨朝临双手端着罗汉杯,低垂着头,绕进屏风里头,他一眼都不想看,可还是看到了。
他们两个共盖一床被子。
唐大人生的挺拔,被子盖不全他,双脚伸在外头,他头发有些乱,但人却越发精神俊朗,眸子里似乎闪烁着什么神采,侧躺着,心口子以上袒着,练武之人本就魁梧,再加上他肩头纹了只黑色獠牙蛇头,更给他增添了几许强悍凶狠。
而轻霜呢?
她娇小,整个人全都缩在被子里,后背紧贴在唐大人身上,只一颗脑袋在外头,她面颊微红,清冷的眸子如同蕴含了汪春水,黑发全部拢进被子里,妆花了,如同一朵被雨打过的海棠,透着股破碎的美。
“瞎看什么!”唐慎钰没好气地骂了句:“仔细老子挖了你的狗眼!”说话的当口,唐慎钰又仔细地检查了遍,再三确认阿愿没泄露出半抹春光。
“公主,水来了。”杨朝临吃力地跪下。
春愿很满意杨朝临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表情,她一脸的无奈,苦笑了声:“对不住啊朝临哥,唐大人把我的手锁住了,不叫我伸出去,你喂我呀。”
唐慎钰忍住不笑,吻了几下她的头顶,暗骂这疯丫头也太会挤兑人了,这都跟谁学的。
杨朝临双手颤抖着将罗汉杯捧过去。
春愿轻抿了口,离得近,她更能看清杨朝临,他真的是在极力隐忍着,眼红的要命,满是血污的脸被泪水冲刷得更脏。
“朝临哥,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杨朝临收回水杯,低垂着头:“没有。”
春愿指甲轻挠着唐慎钰的胳膊,挑眉笑道:“你没说实话。”
杨朝临泪如雨下,气恨得胸脯一起一伏,但不敢发,沉声说:“对,我是不高兴,你以前不会这样羞辱人。”
春愿撇撇嘴:“实话不好听,你还是说假话吧,来,告诉我,你现在很愉悦,这辈子都没这么畅快过。”
杨朝临一头磕在箱子沿儿,痛哭出声:“你让我怎么说的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呢。”春愿眼里的恨意极浓,轻描淡写地嘲讽:“当时你成亲时候,我就很高兴,高兴得哭了一晚上,哎呀呀,我的朝临哥出息了,傍上了根好裙带,前途不可限量。”
“对不起。”杨朝临泣不成声,她果真恨极了他。
“没事儿。”春愿微笑着:“腊月廿七那日我给你说过,只要你离了程冰姿,我就让你做大官,很大很大的官,我沈轻霜从不说虚话,一定会践行到底。唐大人之前说礼部有空缺,你做驸马都尉?还是礼部侍郎?我也不晓得那个官儿大,总要让你体面些。”
杨朝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低头痛哭。
“好了,你先出去吧。”春愿打了个哈切,“我要穿衣裳了。”
杨朝临闻言,松了半口气,起身后,垂头丧脑地走到屏风后头,还像方才那般坐在台阶上。
屏风里头。
唐慎钰抻长了脖子,仔细观察了会儿,确定那狗东西没偷看后,这才拾起春愿的肚兜、亵裤等物,他没让她起来,就在被子里摸索着给她穿。
给“小疯子”略穿好后,他这才穿自己的衣裳鞋袜,全都拾掇齐整后,唐慎钰看了眼凌乱污秽的床铺,索性用被褥直接将小疯子裹住,一把横抱起她,大步朝外走。
杨朝临一看就唐慎钰出来,立马挪出条道儿,躲在一边。
唐慎钰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转动机关,抱着春愿往出走,即将出去的时候,略回头,冷冷道:“这几天劳烦驸马爷住在这里头,等外头的事处理妥了,就带您回京。”他扫了眼里头的银子珠宝,“这些东西日后都要查封的,请驸马自爱些,不要偷窃。”
说罢这话,唐慎钰抱着女人急步出去,确认密室关上后,他扫了眼,原本屋子里点的那盏小油灯早都灭了,这会儿天还朦朦胧胧的黑,他急忙将春愿放到床边,拧了个湿手巾给她和自己擦洗,随后又从箱笼里找出伤药,给她换小腹的药。
“原本伤口愈合的很快。”唐慎钰一边给她缠裹纱布,一边埋怨,“这下好了,昨晚上又挣开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就使劲儿作吧。”
春愿坐得端正正的,低头,看着唐大人,食指将他垂落的发丝抚平。
“快睡吧。”唐慎钰将弄脏的被褥扯到地上,给她将干净的铺好,柔声道:“好好休息,我得离开了。”
春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懦懦道:“你陪我躺会儿。”
“别任性。”唐慎钰斥了声,忽又无奈道:“天快亮了。”
春愿失望地叹了口气,松开手:“那算了,我就是冷得慌,想靠着你。”
唐慎钰心里明镜儿似的,阿愿看似张牙舞爪的,成日家又笑又闹的,其实还深陷在阿姐离开的悲痛中,如今全靠心里那口气和恨强撑着,其实,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唐慎钰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一枚棋子,可他终究心软了那么两分,直接拖鞋上了床,还像之前在密室里般,钻进被子里,从后头搂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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