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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先生站起来:“林先生,情况如何?”
林先生苦笑:“报纸、电台都在播报,很多人在筹赈会门前,质问所捐款项和物资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陈明远立刻撇清:“听见了吧?关心的还是捐款的去向?别往我头上栽赃。”
林先生瞥了他一眼,继续跟张老先生说:“张公,此事急迫,需要张公尽快与国内联系。钱还是要捐,物资还是要募集,但是如何加强捐赠的管理,杜绝贪腐,给南洋华侨一个答复,才是当务之急。”
“一早就发电报给重庆了,还在等重庆回复。”张老先生说道,“不知道余老先生和叶老先生是什么看法?”
“今早我亲自去余家,余老先生只请我喝茶,不谈正事。”林先生无奈说道,“可不止是余家,还有其他几家也没有给个准确答复。”
“若是民众不明白也就罢了。但是诸位富商,那都是人精,难道还看不出来,这是日本人的离间计?”张老先生满是忧心地问,“这个时候彻查,追究责任之后,再捐款,战场上的将士怎么办?疆土谁来守?”
“陈先生和我都知道,我们也在尽力,但现在的境况,你们知道,不是大家不愿意捐,而是……”林先生不再说话。
张老先生点了烟斗,不停地抽着,房间里的吊扇根本无法让屋子里凉快些,霍先生不停地出汗,南洋这里是抗战资金来源重中之重,要是这里钱不能及时到,回去如何交代?
林先生站了起来:“咱们两头想办法?”
张老先生送了林先生出门,说:“再发加急电报。”
当夜电闪雷鸣,星洲这一场暴雨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即便是这样的天气里,华人们依旧站在筹赈会门口抗议,表达不满,要求严惩贪污捐赠款和物资的蛀虫。
一辆车子从雨中驶来,车子停了下来,叶应澜从车上下来,打了一把伞,穿过人群走到前面,走向林先生和姜先生。
“诸位,昨夜我和我爷爷还有阿公,受林先生邀请,和泉州同乡会的……”叶应澜举例了昨夜受到邀请,一起商议这件事的那些侨领和富商,“最后,他们一致决定由我,来跟大家谈一下对这件事的看法。”
“余太太,你是知道的,咱们都节衣缩食,把血汗钱寄给国内,我们是希望钱能到前线将士和灾民手里,不是让人中饱私囊,牟利的。”
“对啊!余太太,我们相信你也是一样的,叶先生的葬礼都是简办的,叶老板把叶先生葬礼的钱都捐了。”
“我哥哥回国内参战了,现在生死不知。要出钱,要流血都可以。但是不能让他们吸我们的血。”
筹赈会拉来了话筒,叶应澜对着话筒说:“就像大家说的,南洋华侨的心都是一样的。我们的母国再弱小,再贫困,我们依然骄傲我们是中国人。为了母国,我们可以流汗流血。所以当我们听到母国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年十二月份,上海有人通过鸿安百货,找到了我爷爷,说上海打仗涌入无数难民,粮价飞涨,很多难民面临饿死。叶家连忙帮忙联系了粮商,给他们采购了粮食,为了能够尽快把粮食运过去,我先生连夜调配船,从星洲到上海,中间几乎没有停顿。为了能够了解上海的真实情况,我先生和我爸爸亲自去了上海。可你们知道,我先生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难道没有难民?”
“有难民,街头都是难民,大雪纷飞中,没有地方可去的难民,冻死在街头。”叶应澜说,“但是那个以难民为理由来采购粮食的商人,实际上根本不是为了难民,他是为了倒卖粮食。余家和叶家被骗了。粮食给那个人采购了,也运到上海了,甚至他们已经开始倒卖了。你们觉得这个时候,我先生和我爸应该怎么办?”
“不能给这种骗子再买粮食,再运粮食。”有人说。
“对!对!”
叶应澜笑:“没错,我们不再给骗子买粮。我先生已经在上海了,他就去实地探访,他知道了有位法国神父在上海的南市区建立了一个容纳三十万难民的难民区……”
叶应澜说着自己在上海的见闻,她说:“当我先生了解了这个情况,他决定捐赠给南市难民区,我们余家会把上海到香港航线一成的运费,拿出来,在南洋购买粮食和生活物资,交给南市难民区,交到真正需要被救助的人手里。正是因为我们做了这些事,那个倒卖粮食的商人对我们恨之入骨,我爸的死,也有这个原因。”
她看着大雨中的人问:“我想问,国内的将士需要我们捐助吗?国内流离失所的难民需要我们救助吗?”
“当然需要,我们难以接受的是,我们的钱被贪了,到不了将士的手里,没能变成难民嘴里的饭。”下面的人说。
“是啊!”
叶应澜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其实参加会议的富商和侨领都是这个意思。我也举了刚才这个例子,当务之急钱和物还是要筹,我们需要知道钱和物怎么能到我们希望去的地方。昨夜开会讨论到深夜,筹赈会有了方案,这个方案,我想林先生来宣布会更好。”
叶应澜退后一步,把位子让给了负责筹赈会日常事务的林先生,林先生走上前:“宣布我们的方案之前,我先说一下,重庆来消息,一定会严惩贪墨倒卖捐赠物资的人员,给海外华侨一个交代。我现在开始说,接下去的措施……”
除了国内承诺会给一个说法之外,筹赈会这里派出姜先生,他会带筹赈会的人员去重庆成立办事处,监管捐赠钱财和物资的派发。
对南洋华侨来说,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是又能如何呢?他们还得靠着国民政府取得抗日的胜利。
人群散了,叶应澜也回了家,谢德元要去国内,她刚好可以带些东西给余嘉鸿。
余嘉鹏在昆明的橡胶厂,有几台机器装了之后,试机效果不稳定,带过去的技术工人一下子没办法解决,发了电报回来询问,谢德元和橡胶厂的人协商之后,大致知道问题所在。
山高水长,还是电报里解释,他们都怕问题不能及时解决,拖时间,影响工厂开工,所以谢德元决定亲自走一趟。
她给余嘉鸿准备了衣服、日用品和吃食,原本已经写了一封信,现在她又坐下,继续提笔写:“嘉鸿,在这些天和重庆来人接触中,我有些悲观……”
余嘉鸿拿到了叶应澜的信,他展信阅读。
应澜在信里说着家人情况,向好开始学闽南话了,跟让他在繁忙杂乱中可以透口气,歇一歇,翻到后面,看到一行字,他愣了……
余嘉鸿继续低头往下看,应澜细说了星洲发生的事,她说:“嘉鸿,这件事我猜是日本人的离间计,但是从陈明远在明,还有那位霍先生在暗,他们都是一样的。”
听见钢板楼梯声响动,他把信折叠了,放进抽屉里。
余嘉鹏、谢德元和橡胶厂的管事朱耀福走了进来,余嘉鸿走到茶桌边,给水壶加了水,拨碳火烧水。
“怎么样?”他问。
谢德元一来就去了车间,他坐下:“我刚刚试着纠正了,让他们再拆装看看,要是不行,就找一家机械厂,修一下部件,再看。”
余嘉鸿烫茶盏,洗茶泡茶,给谢德元倒了一杯茶:“这是三十多年的普洱,味道很不错。”
谢德元拿起茶盏喝茶:“甘醇,好喝。”
“我给你准备好了,拿几块茶饼回去。”余嘉鹏说。
“不了,不了,茶饼太重。我来的时候,给陆先生带了一堆书,一路转机而来,手都要断了。”谢德元摆手,“回去就想轻松些,给孩子们带一些糖果就好。”
“应澜信里说星洲这次公债差点发行成问题?”余嘉鸿问,应澜的信上到底就寥寥数语,他想知道详细情况。
谢德元也不知道叶应澜说了多少,这件事,但凡是星洲华人谁不愤慨,最后却该捐还得捐,更多的是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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